Tuesday, October 27, 2009

miu, 流沙河. 09'.10.26

Dear孟


讀了妳的<二零零九初秋>,腦子裡浮現雪地裡紫色玫瑰花,
世界和天氣都不合時宜。

究竟合時宜是什麼,恐怕不是我(們?)這類人能夠懂得。

近日瘋狂發作,以頭撞牆。
關於活著:
以為堅持己見就能衝出邊界,結果沒有,
以為寬諒就能獲得救贖,結果沒有,
以為得到知己和愛就能減輕歪斜,結果沒有,
以為更清醒夠聰明就能覷縫解脫,結果沒有。

「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心無罣礙」
在我心徘徊。
不求智,沒有,要無罣礙,沒有。

時時有理論誇談打破一切迷思,欲從神偶到理想無一不破,
然而究竟毀滅、死亡、虛無,將使人更靠近真實或僅僅傾頹,
無法獲知。

想必愛與道相同,
進入心中時就能知道,
倘若未得,終究是千般求取路徑而徒勞嘈雜。
這徒勞是否就是做了準備--

還寧願相信。
也只好相信。

雖不知這「見山不是山」,何時要到盡頭。


說岔了。

雪地裡的紫色玫瑰。

想妳生活逐漸輕省,心卻日沉如鉛,
這般輕省不能叫人解脫,反而更形憂鬱。
偶然翻了妳夏季讀的<關於跑步,我說的是...>,
喜歡裡面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羨慕村上到中年以後逐步發展的確信,
是孤獨,並在孤獨中自得。


昨天拾來的是破磚稻草還是珍物,
畢竟只有妳能決定,可以守護或扔棄,
若不以超脫為前提而捨,恐怕更不能悟。

冬天來了,希望妳咬牙保護著影子,
不要讓它不明不白殞滅在遍地剝落的長長毛髮之中。
活著本來是苦,
迢迢願在夢裡給妳一個擁抱。


甚念。


謬 09'.10.26

Friday, October 23, 2009

email from Miu, 10.19. 2009

前幾天我在路上看到一個人有妳的臉。
應該說,有妳的表情。
我知道她不是妳;
是要用理智想著莫爾本、身高、體型、年齡種種,才能意識到這事。

但她有妳的表情。
使我非常震動。
大概有一次妳說遇到一個講話穿著種種都很像天天的人,也是這樣震動。
那種震動差不多是可怕,不可拒絕的強烈。
但那究竟似不是我直接在妳臉上見過的表情,使我想了很久。


她的表情和週遭有距離,有一點近乎俯瞰的不耐。
我差不多可以說,
那是面對世界仍然活潑新鮮的一顆心靈,
懷抱的厭世。
那真正是妳的表情嗎?
真正曾經,正在,或在什麼樣未曾表露的隱蔽之中,
是一張屬於妳的臉嗎?

然而那表情就是無法排除的切進心裡。
怎麼看都是妳。
我簡直想去跟她說話。
害我一直想著她的臉,每次想到她的臉都很震動,那真是很鬼怪。(笑)

當下就很想傳簡訊給妳啊。但是手機沒電了,妳人也不在,想到後來又覺得,像是寫不成一封信。


對,
那就好像所有歲月與思緒感受的往復都被跳過,所有宿命論和姿態的變幻都被剝除,一切都在陌生人的臉上歸零到最核心最初的那份
「切入」

抵抗都是徒勞的,幾乎是可笑--
畢竟那是一個陌生人,不是嗎?
根據妳的名字,妳的存在,一切心靈與現實的迴還往復都被否決了。
裸裎的是一道深埋的血脈在澄澈的雪地裡跳動,

再不可回顧,再不可得,再不與現實的養分或污濁相連,
它只是,

在,活著,抽象地,
最悲傷的永恆。


鮮,以致烈。



Miu 2009.10.19

Simply Diary-Autumn 2009

2009年初秋的時候我來到南半球◦




原本以為我會寫一些東西, 把夢裡面發生的事情腦子裡面上演的劇情好好寫出來, 後來沒有◦
原本以為我會騎很多腳踏車攀岩與散步, 後來也沒有, 除了看到開得狂妄的紫色玫瑰花在轉角的鄰居花園◦
連手機都很少帶出門, 極度鬆散, 相當低落◦



唯一認真好好做的事情是定時吃三餐, 吃很多肉, 喝相當多牛奶與維他命◦ C說我的身體裡面的鐵質與血紅素差不多接近必須接受輸血的地步, 所以我像動物園裡面張大嘴的河馬, 表現出津津有味地吞下所有他們放到我嘴裡的食物◦ 這是我人生當中最接近虛弱的一刻, 我經常有像枝頭落葉枯黃了就是該要落地的哀愁預感, 純粹肉體的虛弱,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生命這個東西也有可能不是直接結束而是往那個方向前進, 往結束的那一頭◦




帶來的衣服一點都不夠暖◦
我還一直在聽五年前第一部MP3裡面存好的那些歌◦
準時洗澡刷牙, 越來越少話◦



一些面孔與對話不斷在夢裡重覆播放◦
我都覺得跟誰, 跟過去, 跟自己都不再相干了之後, 我還是沒有丟下它們◦
理清了還是渾沌得更厲害, 我自己都說不清◦
嘴角動了彷彿開口講了些話, 又好像沒有只是想像◦

Tuesday, October 06, 2009

<小新之死> 祁立峰

【聯合報╱祁立峰】2009.10.02 04:10 am


一歲將暮,要說這是名人殞落的一年,倒也不為過。只是比起身分國籍世代影響力迢遠的歌手演員或財閥業主,臼井儀人和他的《蠟筆小新》之死,大概更教我們這個新世代低迴惋嘆。


山巒壑底那具屍體被確認是臼井老師的凌晨,專屬討論區橫徵暴斂,擁進數以千計前來悼亡的粉絲。《蠟筆小新》十七年連載,或許猶非《小叮噹》或《龍貓》等橫跨昭和平成的國民偶像來得根深柢固,但野原新之助一家人,和整個埼玉縣春日部市的人際網絡叢,彷彿與書迷的生活場所珠聯璧合。而這歲月靜好、煙塵濛昧的鄉城,不斷補綴進日常現實也親切偶遇的角色演員——鄰居多嘴饒舌的歐巴桑、旖旎耀眼的娜娜子大姊姊、化妝過了頭的松阪老師……那麼熙攘卻普視的生活故事輕易而妥切地,變成我們的青春與成長的注疏。


就算不是小新迷,也多少能搬演新之助的幾項不傳絕學:露屁屁攻擊、屁屁移動、動感超人之動感光波……在過程中,我們於是誤以為,這一輪太平盛世就像小新所演繹的那樣陽光和煦、現世安穩——瑟縮狗屋裡的寵物小白,等不到小主人帶牠溜達;開車技術欠佳的老媽美犽,總睡著沒有盡頭的午覺;腳臭的老爸廣志背負三十年房貸,平庸地當個上班族苟延殘喘。盛夏的蟬聲、夕陽映照的動感幼稚園,如封絕閉塞於紛擾俗世之外的向日葵小班,那個永遠五歲的、喜歡開高衩泳裝大姊姊、喜歡動感超人的濃眉大眼男孩,以歡騰、胡鬧、唬爛、惡戲,或陰錯陽差的愛情、勇敢和信仰,歪打正著拯救了這個世界。



這一切好像繁華夢境甬洞以外的那個房間裡,按劇本排程上演的故事和故事。那是一個用夢想和幻覺,就可以剛好整除的最大公約數。


幼年時我們多少偶有疑惑。何以暑假匆忙悲懷結束,大雄、胖虎、靜香依舊坐在四年級的教室,寫著千篇一律的整數相乘法。櫻桃小丸子何其幸運,繼續坐在她最末排的雙人木桌,隔壁就是此生最要好的姊妹淘小玉。我們被拋入時間流動的規則內裡,被賦予孜矻匍匐前進的超級任務,然後和電視螢屏裡那些無有衰老無有變異無有肉身的卡通演員,在黯淡迴廊轉折處,嫉妒傷感地錯身。


然而隨著作者殞落,虛構擬像而成的整座海市蜃樓,一瞬就崩解,灰飛煙滅。野原廣志會不會升上夢寐以求的課長呢?風間會不會變成公司董事呢?愛漂亮的妮妮、流鼻水的阿呆,和小新、小葵,他們長大之後會做什麼呢?還是這注定了他們得像紫衣吹笛人或彼得潘的童話,時間靜止,然後,永遠在幻想的烏托邦裡,再不長大?


精神分析學家拉崗有一套很著名的理論,叫創傷延遲反應(deferred action)。創傷發生時我們往往無法立即反應,而依據現實原則(reality principle)將之壓抑、轉化。不過有時候我總覺得理論也可能有物競天擇、與時汰換的可能。新世代比起過往,更不善於隱蔽與壓抑,我們被侵蝕損害、痛徹心扉地嘶吼、困躓、失聲痛哭,接著再很快地自我療癒、復原,然後伴隨著漫畫夾頁誇張而全彩的圖畫與對白,奮力一躍,然後一夜長大。


至愛無罣,至痛無言。大人們搞不懂這種與生俱來的療癒體質,這就是「赤子之心」,心裡長駐著一個像蠟筆小新那樣的五歲男孩,所以我們可以放肆地無厘頭、胡搞、惡作劇、口沒遮攔,在穿越一切意義之後,揭穿那真相或現實本質的意義——即毫無意義。


大部分的時候,五歲的男孩都會長大成人,大部分的時候,動感超人也沒辦法及時趕來,拯救山難的漫畫家或瀕臨破繭劇痛的青春期少年們。但有的時候,青春將成為隱喻,變身為一部電影、一本漫畫或一個卡通人物。然後我們就得以回到過去,甚至不需要那個現在改名叫《哆啦A夢》的機器貓,或大雄抽屜裡的時光機。

信, Miu

Dear Miu



關於妳交了新女友的消息, 在我心上確實起了變化. 一方面覺得這樣很好, 一方面思索著一些東西, 後者力道大且綿延不絕, 不過並非妒意, 我想.



一開始想著也許該給妳寫封信, 告訴妳也許這一回不要再跟新女友談我這個人會比較好, 妳們之間也許應該緊密的而不是卡著一個巨大的影子, 也許這樣會比較好. 但後來我又想, 妳有妳的思維與抉擇, 我不想也不能僭越一些什麼. 況, 有些話說了也是多餘, 妳多半已有了分寸.



工作之餘我又開始讀起邱的日記, 就是賴香吟幫她集結成冊的那日記, 我不是很投入去看, 一方面是我的精神狀況無法到那個集中的高點上, 一方面是她絮絮叨叨地重覆講同一件事情讓我有些厭. 不過我倒是興起了寫自己日記的念頭. 我想我是一個這麼大量跟自己說話而不開口與外界傾訴的人, 若我自己都不肯把這些對話記錄下來的話, 誰能幫我呢? 我能留下什麼給我的兩個孩子以及我愛且曾經愛過我的人們呢?



昨天我看了<咖啡時光>, 我想看了幾年, 沒想到在這出差的路途上被我終於完成了心願. 假若我有那麼一天能以電影的方式說故事的話, 我會很接近侯先生的步調, 我想我傾向慢慢地說, 很緩慢的. 輕盈地說.





2009-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