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心的跫音- written by Sveta(wangchuzhen)
底心的跫音
如果能成為你的鞋子而不是自己走路就不用寫 就代替你髒就讀身影僅有的重量
序
April 8, 2011 11:39 PM
【永不相見】
2010年夏天我們在生態綠咖啡館為詩集首度做了定稿,葉青的詩太多了,開玩笑跟她說,我也是拿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時間在做這個一個字幾十萬上下的定奪,有效率點兒的分成123,1—選入,2—改一改選入,3—不要。
後來她就拿了這版自費印了B5大小的小冊子,完全word檔輸出,葉青風格的。
那時候還缺了個詩集題目,葉青非常不擅長取題目,很多詩都叫無題12345,或是直接拿詩的最後一句了事。
我看了看檔名挺好的,「下輩子更加決定」,她呵呵大笑,原來是她要區分選過的檔和沒選過的檔才取的名。
我也笑了,我們喝著很濃很濃的曼特寧,很香但非常苦。
她說她喝了我從瓜地馬拉帶回的咖啡,極品,她捨不得一點一點地喝但也快喝完了。我想到家裡還有僅存的一包,請她載我回家拿。
我坐在機車後座,感覺著風拂過她身上的煙味和低沈的笑聲,十五年前的她,騎著自行車也是這樣載著朋友。
我已經忘了我們聊了什麼。
而這輩子不再相見。
【高級罐頭工廠考試類的生產線】
我不得不說葉青用制服裙子去拿便當箱裡又熱又油的便當是我女性主義象徵性的啟蒙。而拿完之後把裙子扔在地上,讓別人繼續用它拿便當(或做別的事),則是讓如同食神裡莫文蔚的「情和義,值千金」的氣魄服贗我心。
她的帥氣特質是很外顯的,我舉幾個例就好。
王媽媽難得來參加母姐會,急忙跑出來告訴我,妳們班裡頭坐了個男孩子。
陳文茜來學校演講,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她,很驚訝地說,原來北一女開始收男生了。
這個時期我們開始讀邱妙津的鱷魚手記,朱少麟的傷心咖啡店之歌,以及王宣一的少年之城。那種過於敏感的長大所帶來的議題,以及如何極力抗拒變成高級罐頭工廠考試類生產線上的一個罐頭。
我們大聲疾呼搗亂,然而再有種的罐頭還是罐頭,她那條生產線直接把她送入了台大廠區。
這說起來葉青還是有點開心的,那年她得了一個超級進步獎,本來我跟她兩人模擬考總是得意地互比倒數幾名,結果真考起來她竟進步了一百五六十分。
台大廠區讓她悶著,我是用我的角度猜測的,她想要的是在天空下奔騰,或者其它。
那段時期她忙著社團,轉系,戀愛,我也忙著我的打工,轉系和戀愛,我知道她對我有些不滿,覺得我背棄了高中的文青理想,我也彆扭地不想解釋。
(事過境遷也沒什麼,就是那種自詡為女性主義的人談異性戀的彆扭糗心態)
那段時期過得很快,成長得很慢。
【單一純麥威士忌】
她聽古典樂,她就聽古典樂,然後就成了樂評。
她喝咖啡,她就喝咖啡,然後就懂得好咖啡。
她喝酒,她就喝酒,然後就自己釀酒。
她寫詩,她就寫詩,然後成了詩人。
每當我喝著單一純麥威士忌,就想到這種酒的純粹。
真誠。
【奢侈的悲傷】
她開始生病的時候我只有耳聞,我並不常在台灣,在的時候,心也不在。
她最嚴重的一次從醫院出來後。我去看她,服藥的關係,胖了不少。那時我開始相信身心靈整合的療法,拖著她去上瑜珈課,也勸她減低西藥的量,拉著她去中醫那望聞問切。
我知道她是給我面子,她恐懼生存如同人們恐懼死亡,但她總呵呵笑著對我們,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氣。
她住在台大附近的公寓裡頭,我下班後繞過去看她,大師心血來潮,幫我看了紫微斗數,「命不錯」,她說。
我誠惶誠恐地接受她的命批,被這麼不主流的人說命不錯,我還是去買保險好了。
而說起保險,葉青還真的賣過幾天保險,教過一陣子書,煮過好些時日的咖啡,翻譯過幾本寰宇搜奇,伴隨著她時好時壞的病情。
悲傷是奢侈的。
最終她選擇了一個叫做失業的職業,但是她則成了詩人,我無知地以為,這也是奢侈的。
【下輩子】
葉青開始寫詩的契機是,她喜歡的人也寫詩。然而葉青如今是詩人了,那人並不是。
(葉青跟我分享這件事的動機是想鼓勵我,但我擅自把這個好消息發布出去,各位,被拒絕的正向角度就是超越)
她的偶像是夏宇,這是一個很高的天花板,怎麼樣都像邯鄲學步,寫不好怪夏宇,寫得好又覺得是從夏宇那偷來的。總之那一兩年,葉青的MSN老是抱怨夢到夏宇。
一兩年以後,我真的開始看到葉青風格的雛形,那時她已經陸續在PTT發表了上百首,迴響也很熱烈,我告訴葉青,可以考慮出詩集了。
09年秋天,我任教的大學舉辦了一場以各國語言朗誦詩歌的”詩歌節”,我代表中文部,朗誦了一首夏宇,一首葉青的。這個消息讓她很振奮,一直催我把演講的原稿傳給她。
我後來離開了那所大學,這兩天,學校IT部門找到了當時的錄影。
/facstaff/mjones1/chuchen.mov
I can convince you that she will be the most potential poet in the future in Taiwan.
所以不用等到下輩子。
對不起,我現在只能用這個心情,這個口吻來訴說思念,希望妳不會怪我。
要是我過幾年更老了,當我撐起傘的時候,就會想到妳說:
可能,雨是一個鏡子,可能,夢是一條路,可能,走得遠了,淋濕也無所謂了。那一日我朗誦這首詩時,坐在下頭的老教授們哄堂大笑。
謹以此文紀念吾友林葉青。二零一一年四月八號於費城。
林葉青,1979年生,台大中文系畢業。熱衷於小說、古典與爵士音樂,善於將一段故事、一種樂趣、一個信念,以自娛娛人的方式訴說出來。現專事寫作。----九歌文學網
林葉青,68年次,台大中文系畢,熱愛各類菸品及單一麥芽威士忌,對於各種奢侈浮華的嗜好都有極大興趣,並且堅決相信「清醒不是人生唯一的正途」。----KKBOX古典樂評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