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February 07, 2017



























台灣人用Line當作主要的溝通工具,甚至依賴的比例高於使用電話,
相應而生華麗的,搞笑的,時事諷刺的貼圖一大堆,我有時收到有趣的會莞爾一笑。

現在是2017年,甚至發展到貼圖是可以唱歌的,動態呈現的那種,
屢屢使我驚奇不已,但也未曾動過花錢買貼圖的心。
然後有一天我收到一個朋友的貼圖禮物,他說看著我會喜歡所以就買了送我,
確實是非常可愛的貼圖設計,主角是人形床頭燈,
他表達不爽的時候是身體整個變成黑色的,然後用膝蓋把桌子從中對半踹開;
對朋友表達good job的方式是與另一個人型燈泡人跳起來擊掌,
可惜一隻手掌落在其中一人臉上,這跟我真的很像,經常被窘事纏身;
而為他人打氣的圖樣是燈泡人自己從地上撿起電線往屁股一插,
白色的身體從腳到頭開始變成綠色,就是我為你充電的意思。

今天我早上我覺得我好像沒有辦法被充電了,
下午的時候,我的感覺是我壞掉了,不是燈絲燒壞的那種壞掉,
是shut-down,是shut-down那種感覺,畫面是:我把插頭往屁股插上,
然後沒有動靜,我看著插頭,然後抬起頭,目光木然且竟絲毫沒有疑惑的表情。

日子並沒有變得好,我怎麼可以把世界因為失去希斯萊傑當作一場獻祭,
怎麼可以因為可怕的世界把希斯帶走了,就篤定地認為他被帶走了,就像小王子離開了,
代價就是可以還這個世界一些美好與純善。我怎麼可以這麼無理與不合邏輯地活下來,
很奇怪,但我真的活到現在了,不管有多累、多生氣、多疲憊,確實,仍然,
我,還活著。

既然shut-down了,應該,原本也就沒甚麼想說的。




Wednesday, October 07, 2015

<古今對鏡:青鸞遇見聶隱娘>廖宣惠






神鸞棲高梧,爰翔霄漢際。
軒翼颺輕風,清響中天厲。
外患難預謀,高羅掩逸勢。
明鏡懸高堂,顧影悲同契。
一激九霄音,響流形已斃。
——范泰.鸞鳥詩


近日和文友同觀侯孝賢導演這部拿下坎城最佳導演獎的大片,觀賞後興味盎然、餘音繞梁。
然觀影過程,不免傳來左右觀眾納悶不解的竊竊私語聲、以及觀影後大惑不得其意、種種歧異的討論。
當佳評如風火襲捲全台時,不意外隨著上映,觀影者出現褒貶不一的兩極反應。
的確,此片文言、白話交織、三遠鏡頭交換,拉遠拉近,斷續的場景給人未完的想像敘事空間。
其中,重要的青鸞意象貫串整部電影,若非對唐傳奇時代背景與典故熟知,一般觀眾的確有如霧裡看花之感,
觀後只覺場景配樂如詩如畫,而究竟深意仍讓人如墜五里霧中,一部《刺客聶隱娘》也如其名,隱匿而幽微。


侯導曾說聶字有三個耳朵,需要靜靜諦聽。
傾聽,確是進入此片關鍵,至於「三個耳朵隱藏著一個姑娘」,如此沉默的電影該如何觀賞?以下提供幾個角度聆賞此片,以饗讀者。


聆聽、身分、青鸞


本片預告提到:「罽賓國王得一鸞,三年不鳴,夫人曰:嘗聞鸞見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
於是青鸞見影悲鳴,終宵舞鏡而絕。值得注意的是此片在這段古文前後實錄青鸞的叫聲,堪稱細心。
侯導以這個孤單、沒有同類的意象,作為從京師降嫁的嘉誠公主,以及道姑(嘉誠孿生姐妹嘉信公主)、被道姑培養成刺客的聶隱娘,
這三位女性都折射青鸞隱喻,那是孤獨高貴的皇親血緣、出身非凡而孤立無援。
此片也著墨兩位公主相合之名:「誠信」,由身分變化帶出承諾的新舊與矛盾,以及亂世大局下,個人抉擇的考驗。


隱娘與公主皆重情,然而政局卻讓她們不得不有所割捨。


降嫁、刺客與複雜政局對立的無奈,若一般導演來拍,恐怕會強調其中張力與對立,
運鏡上強調情節推演,然而侯導此片匠心獨運之處,在於拍攝手法與敘事的自然簡潔,整片採取獨特的冷澀基調。
「冷」可歸於其運鏡以一客觀旁觀者角度來探視整個故事,這種拍攝近似「外聚焦視角」敘事手法以及法國新小說「實錄」的角度,
使觀者與諸角色隔一層距離,除了鏡頭呈現的場景與事件外,觀者只能猜測主角動作及姿勢含意,也因整部電影呈現獨特的「冷調」,
偶爾穿插隱娘視角,讓觀眾與隱娘一同體會當下氣氛,片中多次敲鼓甚急,也是隱娘出沒時分,此片更融合其他唐傳奇元素,
如〈杜子春〉與〈紅線〉,在〈紅線〉中,刺客紅線擅長傾聽,曾說:「羯鼓之聲,頗甚悲切,其擊者必有事也」,
侯導不直接拍隱娘的表情,但陣陣鼓聲、禽鳥聲搭配行動,已讓觀影者一同進入這種緊張的氛圍裡。
特定視角與實錄鏡頭穿插,自然引起觀影者諸多討論、臆測。


此外「澀」味營造也很值得留意。
正因聶隱娘重點在於一「隱」字,所以此部電影在如此凝練又涵涉多重背景、複雜關係中,對白與敘事簡約實不易觀賞。
聶隱娘全片只有九句台詞,而田季安遣田興出使,又對下屬與原配重複兩次一樣的台詞。台詞一樣,但用意不同。
編劇在對白上精緻、斷句、空行、重複處值得玩味;運鏡層遞與對話留白,營造出一種簡約又古樸的雅,
這種雅略帶澀味、大巧若拙、大音希聲,也讓觀者賞看時不得不放慢腳步,隨隱娘的聆聽出沒,一同行旅於如畫山水。


對於公主而言,降嫁魏博便退去京師隨從人馬,此後「京師自京師,魏博自魏博」,一方面表達自己決絕之心,以斷掛念,
二來和親有政治考量,也示自身於魏博一片清白,公主所種白牡丹與青鸞舞鏡,都是其人格之象徵。
然而因政局之變,曾以玉玦親許婚姻的窈七(隱娘幼名),與田季安本該結為連理,
卻因田季安為庶出之子,不得不犧牲窈七,另與力量強大的元氏和親。


可說嘉誠公主與隱娘,都是藩鎮割據下政治的犧牲者,即便出身皇親貴族,兩者同樣有情、痴情,然一者降嫁、一者失婚為刺客,
青鸞折射出這些女子潔身自好,卻無同類的孤單與無奈,身為鳳凰卻無法鳴叫,沉默的隱娘一如撫琴不言的公主,
她們的聲音都是被政權犧牲、壓抑的,是以片中的隱娘始終在聽,聽周遭的一切,師父、母親、父親、以及刺殺對象的一切生活,
當她聽見母親說嘉信公主曾嘆息她的婚姻被犧牲屈叛時,隱娘唯一對著鏡頭痛哭的表情亦是低頭掩絹啜泣,我們無法窺見她真實的表情。


玉玦,其意也是欲絕。作一個刺客,道姑刻意以修行來絕情,希望隱娘不能有人倫之情,感情是羈絆。
因此,片中隱娘的表情與態度始終是疏離人間的,不喜不憂,回故居即便聽老僕說親娘每年為其縫製華衣,
拜見時也穿回刺客黑衣、刻意疏遠親娘激動關愛的表情。除了專注於聽與刺殺外,隱娘沒有、似乎也不容有任何表情。
雖然知道許多隱情,不管是自己或他人情事,身為刺客,眼前只有任務、只能行動,沒有理由,只有結果。


結果只有生死,不容解釋。
然而青鸞,鳳凰的本性是痴情、忠於另一半,愛子。這就產生矛盾。



《莊子.秋水篇》載:「鳳凰非梧桐不棲,練實不食,醴泉不飲。」



由此可知此鳥高潔。許多人誤以為青鸞是孔雀,大陸版上映海報,更將聶隱娘與華麗的孔雀設計融合為一,甚為錯謬。
孔雀善於展羽炫耀、追逐異性且多妻,這與藏身隱蔽、忠於伴侶的青鸞相差甚遠。
筆者曾見青鸞起舞,舞姿與鳴叫低調樸實又繁複,只對心儀的對象開屏,與孔雀炫翅求偶,差異甚大。


既然青鸞是貫穿全片關鍵,對於青鸞的特性便值得深入理解。
青鸞有六枚尾羽,其中兩枚長達兩百四十公分,寬三十公分,尾羽每年褪換一次,為了不留蹤跡,青鸞會將掉落的尾羽吃掉,
或是破壞後埋起來,青鸞喉管如此細,卻要忍痛吞食如此長的尾羽,吞食過程極險,這也是為何古代鳳凰很難被發現的原因。
青鸞因尾長而不得不隱匿、躲藏以自保,也與兩位公主、隱娘出身高貴卻不得不藏身低調處事相呼應。
也因尾長總是棲息於高樹,平日不常下樹,梧桐為高大喬木,所以才說「鳳凰非梧桐不棲」。


真實的青鸞羽色非常樸素。
神話中的鳳凰會有五色來自漢代符應說,古代「凰」,因為這個字音通於「皇」,由於天帝是居於中央的,故以鳳凰居中;
又因鳳凰是百鳥之首、王者象徵,所以配上五色。這是漢朝神化事物的手法,所以東漢《說文解字》裡鳳凰在不同方位,有不同名字。
青鸞雙翅有如千萬複眼的羽紋,展開如千萬顆星月,青鸞將眼藏於翅翼中,華麗的宇宙黑洞深處。


台灣有青鸞,是一九八四年碧涵軒園主張漢欽不忍珍稀鳥種面臨滅種危機,託越南西貢朋友趁越戰結束,向銀行信用借款,買下二十三隻冠青鸞。
當時漫長的船運,加上因颱風滯留延誤時程,面對漫長船期,二十幾天沒吃沒喝的母鳥,在台灣孵出雛鳥後墜地,瞳孔放大,沒有脈搏且四肢僵硬,
園主猜母鳥在雛鳥孵化前幾小時早已斷氣,是堅韌的母性讓牠撐到雛鳥出生,才捨棄肉軀。


由此可見,青鸞愛惜幼子,不惜生命。


影片親子之情可為線索,如聶隱娘刺殺大寮不成。
師傅問:「為何延宕如是?」她簡短答:「見大僚小兒可愛,未忍便下手。」
後來田季安與兒子玩耍的場面,也被聶隱娘看在眼裡;隱娘一知父親送田興赴任,亦是趕去護衛。
片尾,聶隱娘上山拜別,對師傅說:「殺田季安,嗣子年幼,魏博必亂,弟子不殺。」
親子的憐憫貫穿整部片,乃至於片終,隱娘與磨鏡少年相遇前,侯導更運鏡聚焦羊群舐犢畫面久久。


道姑師父早已看破隱娘的弱點,說她:「劍道無親,不與聖人同憂。汝劍術已成,卻不能斬絕人倫之親。」
劍術與道術是一體兩面,道姑點醒隱娘即便對政治無立場,人倫之情也是妨礙修道,這也是為何許多古典小說迷看聶隱娘,會有杜子春的感覺。


除了親情外,青鸞隱密幽微的愛情也可對應。
參訪鳳凰時,聽園主說起張大千逝世後,園中所蓄母鸞無人照養,送至碧涵軒,園主曾暫以公鸞相配,無奈母鸞馬上被攻擊,
青鸞非一般禽鳥可隨意相合,其性貞潔如鶴,對於伴侶有自己執著,求偶前會進行繁複的儀式之舞。


青鸞起舞不似孔雀平面展開,青鸞雙翅有如千萬複眼的羽紋,展開如千萬顆星月,
如因陀羅網上的珍珠交織,青鸞將眼藏於翅翼中,華麗的宇宙黑洞深處,是一雙湛藍大眼睛,正深情凝視著伴侶。
彼時起舞,兩隻超過兩百公分的長尾羽迅如火焰,往上攀升直至九十度,蟲洞似地兩個深渦,金黃烈焰爭輝,
青鸞會不斷圍繞伴侶起舞,直到伴侶能辨識、找出其眼為止。


深情的凝視,也於隱娘似戰實戀,與田季安第一次交手中。
隱娘出身高潔,卻不得不與心愛的人分離,其割捨的痛苦,侯導巧妙的以田季安與胡姬的私密對話中點出,
幼年隱娘曾因痴情,翻上田家樹上窺視田季安,直至被家衛刺傷,爾後田季安生怪病,聶父施救時,他也感受到一雙眼無時無刻在凝視著他。


田季安回想十三年前,出神地說著:「她就像鳳凰,高高地在樹上。」


可惜,自小婚配的田季安由玉玦認出隱娘,身為節度使的他只看出「欲絕」刺殺之意,卻不見幼年玩伴出手過招中的保留、眼中不殺的深情。
以至於寵妾胡姬有異樣時,隱娘趨前施救,田季安誤會,一出手便是刀劍相向。直到隱娘說:「胡姬已有身孕」,田季安才收手,不讓護衛去追。
此句亦是破案關鍵,隱娘未至前,田氏姬妾想必多有身孕或寵愛而遭不測者,不然胡姬不會以雞血混充月事,
隱娘一句話,正巧點醒田氏胡姬被害主因,同時也指向兇手另有其人,那是隱娘於林中交手的另一刺客精精兒,
同時也是為了鞏固權力,不惜殺害其他姬妾的元配妻子田元氏。


對鏡、分身、隱與顯


青鸞舞鏡,另一個重要象徵就是鏡子。
若《紅樓》有所謂「重像」、「替身」之說,在《聶隱娘》裡,我們也可以看出關係是如何曲折成像,
最明顯的是「嘉誠—嘉信(道姑)」的孿生身分,兩位公主一出嫁、一出家,一個孤單而斷絕朝廷後援,聞帝崩手植百株白牡丹一夕凋零,
嘉信公主則是一身潔白如縞素道袍,時時刻刻繫念朝廷,要隱娘所刺大寮與田季安,都是朝廷的隱患。
是以「誠信」二位公主如分身,是一體的兩面,帶出「忠」的議題。


這又可以折射另一個常常攬鏡自照,不受寵的正室田元氏,在劇中她精心打扮自己,也生了許多孩兒鞏固政治聯姻的勢力,
然而任憑打扮再華貴,田季安仍是對其冷淡、保持距離。
她與師父刺殺田氏親信、斬絕愛妾腹中子,都帶出「不忠、不誠」的議題,
反觀幼年婚配隱娘雖為殺手,卻忠於所愛,無法對田季安下手,甚至救胡姬,隱娘雖為隱,但其痴情、重信諾,
透過旁者敘述,隱娘的個性間接讓觀眾清楚。


片末透過鄉里老者對隱娘讚譽,說這個姑娘信守承諾,果真如約回來陪磨鏡少年去新羅國,
遠去的背影配上婚嫁喜慶音樂,細心觀者可以看出隱娘雖為刺客,但多次不殺、不出手,反而透過實錄運鏡,讓自己暴露在最危險的場景裡。


反觀田季安正室,田元氏(精精兒)一出場配戴金箔面具,讓眾人不知是誰。
跟隱娘過招後,金箔面具掉落,侯導只讓隱娘窺見其身分,高手過招,勝負已分。
眾人見兩位刺客分走入林,乍看以為隱娘贏了,透過磨鏡少年緊張的尋找與敷藥鏡頭,我們才知道隱娘受傷;兩者決鬥、平分秋色。


行動上,隱娘與精精兒也是顯隱交替,
例如田元氏師父暗中作法隱密幽微,反觀道姑要隱娘殺田季安,是隱娘父母、田氏上下、乃至於胡姬都知道的事。
因此,隱娘雖隱,行動卻攤在陽光下,另一刺客精精兒雖在顯處,名為正室,卻才是真正危害田季安、隱藏最深的大患。


磨鏡少年的天真、不隱瞞,對照田季安的猜忌多疑,也是一組鏡相。
以情而觀,精精兒(田元氏)用劍護衛她的情,想除掉聶隱娘與田氏周遭愛妾,到頭來,還是得用情(與田氏所生之子)去擋劍,
嘉誠公主以情為手段,用她自己和窈七(隱娘)兩代婚姻處理藩鎮問題,兩人都動情無法下手,
而田元氏以權力為考量,斬絕人情的劍道,與嘉信公主名為修道,實為藉此監視、斬除不利於朝的在野之臣,兩者在表裡實有呼應之處。


反觀隱娘選擇退隱江湖,兩度因人倫之情無法完成任務,但與磨鏡少年相遇相知,正讓她得以看清楚一切,
鏡子顯露實相,也與莊子心齋去除機心、回歸靈府之自然,內含道家遺世獨立、潛心修煉之義。
隱娘終究離去,片末田季安下屬報告誰與朝廷等塵俗紛爭名利種種之事,也隨著字幕消失淡去。隱娘二度未完成師父囑託,
面對斷崖上道姑跪拜再三,謝養育之恩,爾後離去。
師父追上時,二人短暫交手,隱娘飄然而去,唯衣服被劃裂、臉上沾上灰塵的道姑呆站在那裡。
至此,我們才知隱娘劍術已超越師父。


何謂道?當道姑以道為名要隱娘斬絕人倫、實為朝廷效忠時;
隱娘一反其道,呈現天地有情,對大寮與田季安不殺、對磨鏡少年慷慨相助之義回以深情。
至此,隱娘遁去,從自小的婚約、師徒之情、公主撫琴的家國之憂解脫,從窈七變隱娘,磨鏡少年遠遠連聲呼喚隱娘,也是身分的翻轉。


歷史上,有多少被權力與政治犧牲的不知名女子?
她們都是隱娘,隱藏於歷史的縫隙中,因心中有愛有仁,走入天地曠野,與心中同樣有明鏡,看清人事虛實的知音相伴相隨。


從多種角度看此片鏡相折射、呈現紛陳生命情懷,
不得不佩服編劇與導演藉由自然的風、樹、鳥鳴,大氣磅礡的山水運鏡,去呈現隱娘與天地,俠道更寬廣的胸襟,
正如中國山水畫,人物總是漫步於自然,與天地合而為一。


喜歡結局鏡頭,隱娘與磨鏡少年走向遠方,消失的背影,漸漸隱沒於天地,視線的盡頭,是未知的新羅國,也是隱娘重新開始人生的起點。

Wednesday, April 08, 2015

The End







親愛的鬆鼠


我在FB沒頭沒尾地給你寫的信箋,我想你並不打算回,
你姊說依她對你的理解,你大概早就刪掉那些我們曾經有的照片與回憶。

今天是4/8,我們分手整整一年半,目前的進度是,我搬回新竹正好一年,
但不敢去跟你去過的地方,每次回診都擔心會遇到妳,
在照片還好好地留在電腦裡時偶爾敢看,至於你曾為我與我曾為你寫的信,
一直到今天我才開始看,一天看一封,就很辛苦了。


我沒有辦法停止想念你與愛你,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自己願意。
但有些事,我想跟你說清楚,畢竟過了一年半,
我也冷的靜的,熱列地反覆思索過,其實當年我並不是想強迫擬出櫃,
我只是很心疼不願意你過雙重的人生,就像一直到現在,
只要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我還是會下意識的環顧我周遭,
因為當年我總是會為你摀住耳朵。


其實我半點都沒有(真的嗎?)奢望你心裡還有一個我的位置,
我也知道你的個性,必然早已經move on,
像當年那個不滿18歲自己跑去補習班,堅毅地說出"我要重考"的少女。
你答應過,永遠不會忘的29送紫色絲絨生日夜晚,你也早就忘了。
我這麼說並不是要給你定罪,也不是要給自己墊甚麼深情的形象,
只是你已經走遠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麼,既然如此,如今你寫這封信有甚麼意義? 也許你看到這裡會這麼想。


答案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因為失去與你的所有照片而覺得痛徹心扉,
我不是應該要恨你的嗎? 你不也希望我早點忘了你或恨你罷,我沒有答案。


以前我常常覺得,會感激把自己甩了的人很瞎,很蠢,很假情假意,
可是我現在竟然也想跟你說謝謝,
謝謝你曾經讓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謝謝你讓我以為我們可以白頭偕老,
謝謝你讓我看見我甘孟凡可以如此愛一個人。


不理會我並不會使我好得快一些,這是我自己的時間表還沒有到,如此而已,
我只是還盼望,為我的生命,留一點記憶,因此,
如果可以,反正有些東西丟掉就是丟掉了,請你,請你,寄給我。
它們對我來說,不是垃圾。


祝福你的人生,希望你永遠不感受心痛,
我的地址是xxxxxx。

如果,這封信可以一直這樣寫下去,該有多好。


M

Wednesday, October 29, 2014

無止無盡正面思維與感恩的一日

這段時間看過一些,一些youtube,Blogger與TED TALK,談一些關於心理素質強健與增加快樂感受的方法與必要性。
第一個原則基本上就是:每天想三件值得感恩的事情。 背後的原理(大略)是透過感恩確定快樂發生的事實,進而讓大腦再一次經歷舒服與快樂的感覺。
然後,剛好我看到臉友中有幾個人也開始記錄一日三則值得感恩的事,於是昨天晚上我構思了這篇部落格文,但由於體力不支,實在無法在昨天把在我腦袋裡已完成的這篇文打出來。

2014-10-29 今天以一個很糟的姿態開始,噩運連連終結。
為什麼這麼說?

第一,我的右手中指指腹被麵包機燙出了一個大水泡。學習:烤麵包不應該徒手去抓,大可以使用麵包夾或筷子,中指指腹的水泡,對於一天用電腦超過10個小時的人來說,不僅極度不便,弄破的可能性大不但容易發炎,最糟的是弄髒鍵盤。

第二,整理冰庫的結晶冰柱時,意外地被碎冰在左手小指側邊弄出一道約5公分的傷痕,不深根本不需要縫,但血流了不少,一邊利用左手大拇指固定厚紙巾止血,右 手忙著把冰櫃與地板上滴落的血跡擦乾淨,很是狼狽。學習:清理碎冰要小心,它的銳利度可能真正使人受傷,莎朗史東在<第六感追緝令>裡完成完美殺人的凶器不就是冰柱嗎?

第三,約好來接我到高鐵站搭車的爸爸不但忘了手機,也徹底忘了這檔事,於是我站在路邊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於是我到高雄總公司的時間將近晚了兩個鐘頭。但是奇妙地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緊張,焦躁或生氣。學習: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坐計程車的話也就不必要麻煩到家人。

第四,左營回程等車的時候,我因為太投入看某一集黑色幽默脫口秀歐巴馬跟主持人鬥嘴,走錯月台加上原先的份量等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學習:月台要確認好,而且火車與高鐵這種東西換月台應該是經常發生的,請不要太投入手上的影片,像個幼稚的國中生,喔我錯了,這種窘境應該連國中生都嫌愚蠢與幼稚。(不過這樣的事,搭乘飛機,火車,高鐵等各式交通工具,等錯地點、錯過班次這樣的事在我的記憶中發生過許多許多次的樣子)

第五,經營托比的粉絲頁面時,因鄵做失當,誤使托比老師的個人臉書露餡,托比老師過去一再以"我沒有個人臉書"來回應所有來自家長,學生的臉書之友邀約。學習:按"分享"鍵以前一定要確認可以或不可以接露的訊息。

第六,飢腸轆轆回到家,打算狠狠吃一頓的時候,發現庫存的吐司只剩三片,我說的狠食大概在六片左右。 學習: 也沒甚麼好學習的,反正永遠要保持家裡的冰箱有足夠,本人因為強迫性飲食而只吃,賴以維生的白吐司。 為什麼開頭說三件感恩的事情,後來卻變成慘案的紀錄? 這是反向思考、暗示人當墜到最底就有機會開始反彈嗎?

NO!完全不是!
這麼多噩運連連的事件發生之後,我"竟然"非常感恩。

第一,以上所提之小傷小痛皆不傷及性命。

第二,時間很多所以怎麼誤點怎麼被放鳥都不會生氣,甚至從容。

第三,想到中午將要跟姊妹們,從內湖狂奔到中和吃以前同事開的腿庫飯,就整個開心到不行。

第四,托比老師的個人臉書曝了光,因為已經有學生家長留言所以無法刪文,但反正托比老師可以裝死到底,(怎麼有托比老師劈腿被抓包的感覺,明明不是),總之,裝死到底就是無敵。還可以唬爛學生家長說" 唉唷我只對樂器在行,對電腦手機3c用品一概不熟悉",裝死無敵。

第五,我從一個值得感恩與快樂的事件都想不到發展到現在是,每一件事都覺得無所謂啊很開心,這,會不會是另一種"失控的正面思考"呢?


Monday, September 30, 2013

親愛的yy


其實, 最近每一次給你寫信, 我都有"這會不會是最後一封信了呢?"的錯覺,
也許我真正的句子是:這會不會是我最後一次以yy來稱呼你了呢?


在幾個小時之前的這一年,我都非常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時光",
可是珍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害怕失去妳",
害怕失去一個人或一個東西, 行事作為會變得小心翼翼, 戰戰兢兢,
我扭曲我自己的模樣順從我腦海裡以為會討妳歡欣的,
這種害怕吃掉了愛, 我的愛我的注目變成一種拉扯妳的力道,
"妳不喜歡了妳嫌棄了",我說, 我總是這麼說,
其實我想說的是:快點說妳還喜歡,快點說妳一點都不嫌棄


但是事實上, 這樣的我, 我已經不喜歡了, 我嫌棄了.
一個小時前我想通這件事, 所以我想跟你說, 我要停止"害怕失去妳了"
不只因為,害怕一件事情發生,就會使它不發生;
也不只因為,我的害怕會扭曲一份可能健康的關係,
更不只因為,我盼望的愛情並不願意混淆了同情


與自尊無關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傷, 與醜陋, 與恐懼, 每個人都有自己才能解決的課題,
我的問題我的恐懼我必將自己面對與解決, 你願不願意面對你自己,
還是你要被時間推著往前走, 還是你要埋住妳內在的自己,
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 跟至潔在一起的時候, 我以為我可以渾渾噩噩地走完一生,
我只要蒙著頭上班下班, 領薪水付帳單, 走完一生,
若有意外也"毫不意外"地離世, 那也無憾,
夢想是甚麼, 自己是誰, 所為何來, 心在哪裡, 曾快樂地笑過嗎?
(這些問題應該一點都不重要吧我躲在這句話底下好些年)


其實非常重要, 否則我跟至潔的關係不會走到耗盡, 否則我不會活著跟死了沒兩樣,
否則我不會破碎, 否則你與我不會認識對方, 否則你不會決定跟我在一起,
妳不會決定走自己的路,如果從宇宙與時空的宏觀角度回望,
這每一個事件都是連動的,關鍵都在我們的心,
我想要成為甚麼樣的人, 我想要擁有甚麼樣的人生, 我看見的未來是甚麼模樣,
妳想要成為甚麼樣的人, 妳想要擁有甚麼樣的人生, 妳看見的未來是甚麼模樣.



如果我沒有辦法面對我自己, 接納我自己的好的壞的, 認識我原本的模樣,
我又有什麼理由與方法, 或者能力/權力,
讓妳來愛, 繼續愛, 重新愛, 我呢?
說到底, 再怎麼相愛, 都必須是兩個完整的人, 才有辦法發生互動的,
充滿愛意的, 體諒的, 完整溝通的健康關係, 關鍵字:"完整的個體, 完整的人"


我承認我還沒有與完整的甘孟凡相逢, 我要與她面對面, 坐下來聊聊天.
妳呢?



憨憨

Friday, January 25, 2013

<上帝是紅色的> 廖亦武


每塊泥巴都是紅色的,在陽光下閃耀,浸透了鮮血。
我這麼寫道。


這是2004年秋天,因為又一次家破人亡,我走投無路,從四川來到雲南。


出了烏雲密布的盆地,好像鍋蓋被揭開。我這隻川耗子,抖抖渾身的灰毛,敞開肚皮曬完幾十天太陽。接著重操舊業,在社會底層廝混,賣藝、訪談和寫作。白天是陽光,夜晚是散發著酒氣的血淚。某個凌晨,我醉得搖搖晃晃,竟失腳從納西族的二樓滾下一樓,臉和肩都摔得稀爛,可腦子還依稀記得,又一段哀傷的故事,就這樣,水一般流失了。



也許我是醉鬼,和其他醉鬼沒啥兩樣;也許我是野狗,和所有野狗沒啥區別。我會吹簫及歌吟,所以時而討人喜;我會乘酒興裝瘋賣傻,所以時而討人嫌。只有上帝曉得,我的神經還是敏感的,對歷史及現狀的記錄還大致準確,且符合人性。


我隨波逐流地活著,離北京和成都,離我的知識分子朋友們越來越遠,如果不是需要投稿,需要掙稿費,不定哪天我連互聯網也告別了。我自然而然地同打工仔、上訪者、流浪人、癮君子、老乞丐、街頭流氓、妓女、騙子打交道,也同跟蹤監視我的便衣交朋友。只要泡在酒裡,按中國民間的規矩,就全是朋友。我對雲南警察的感覺,比對其他省的警察要好,因為他們多多少少混雜了邊陲各小型民族的血統,從不推酒,要喝,就真喝醉。當他們也口齒含混地強調,社會主義制度如何如何重要,我就哈哈一笑,再碰一杯。



而其他省的警察,喜歡把別人灌醉,自己在旁邊盯著,耐心等待你突然噴出幾句反動話,或更加過火的「危害國家」的內心機密。


時候終於到了,上帝老人家不忍我繼續沉淪,就派來一位基督徒孫醫生。他沒有任何傳教的行話,直接就說,我在山溝裡行醫十來年,我曉得太多的慘痛故事,老威,你是個作家,你感興趣嗎?


我當然感興趣。我大半生的經歷和激情都消耗在裡面。


於是就相約上路。從雲南麗江轉回昆明,經富民縣和祿勸縣,再沿著山高水低的鄉間公路,朝更深處而去。來到撒營盤鎮,騾馬羊狗豬當街奔馳,揚起陣陣煙塵,我凝望土坎那邊,1940年代的西南神學院遺址,我問,到此為止嗎?


孫醫生搖頭。於是我們繼續深入。


於是長期在山路上跋涉。客車、貨車、麵包車和手扶式拖拉機都乘過。山窮水盡了,就只得走路。翻山越嶺幾個小時,汗流浹背鑽進一半山腰的土屋,意想不到的故事就源源不絕。


貧瘠,愚昧,創傷,壓得人喘不過氣。一個婦女被懷疑得了痲瘋病,於是大家一致通過,架柴火燒死她;一個男人突然病倒,於是大家抬起他,翻半天的山,才抵達公路,在路邊攔車去縣城,中途就顛簸死了;還有一個孩子的父親被槍殺,他卻被幾隻長槍指著,背起自己父親的頭顱,奔走幾天幾夜。山路是紅色的,孩子被父親的血染透了。


雲南被稱為紅土高原。可太陽和泥土更紅呢?還是血更紅?
苦難如此深重而遼闊,人們能夠抓住的,也只有耶穌了。




2005年12月30日下午,我們抵達彝族的則黑鄉,造訪了當地德高望重的張應榮長老。老人快失明了,可眼眸透出的那種慈祥的光澤,讓我瞬間想起已去天國的父親。他挺平靜地敘述著往昔的苦難,每次熬過九死一生,都不忘說一聲「感謝主」。


大約一百五十多年前,在英國倫敦成立的中國內地會,派遣十多位牧師,首次登陸中國上海,自此,西方傳教士就源源不絕地抵達,並深入窮鄉僻壤,播種福音。不少人死了,遺骨永不還鄉。信仰就這樣扎下根來,代代相傳。而張應榮的父親,則是傳教士最早的土著追隨者之一,緊接著,這個張氏家庭全部信主,年輕的張應榮還入學20世紀40年代初創辦的中國西南神學院。可正當他從傳教士手中接過衣缽,成為一個合格的神職人員時,改朝換代了。


無神論和毛澤東降臨,鄉村的寧靜秩序被打破,兩百至四百多萬受過教育的鄉村知識分子被殺,被改造,被投進監獄,其中也包括信仰上帝的人們。在我訪問過的雲南山區,一個村落,一個家族,往往從祖父,甚至從曾祖父那代,就跟西方傳教士服侍主了。這中間,歷經獨裁政權的地獄熬煉,如西方的中世紀,信仰只能在地下掙扎。


張應榮夫婦背負血十字,強忍渾身傷痛,爬行在泥濘裡。直到風燭殘年,直到油盡燈滅,唱著「讚美詩」歸西。他們膝下幾代,子子孫孫幾十口,全都受洗歸主──這在雲南山區,是極普遍的家族發展史,而信仰的源頭,卻無一例外地要追溯到某個西方傳教士那兒。他來自英國、德國或法國?美國或加拿大?澳大利亞或紐西蘭?對雲南鄉民們來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他,萬里迢迢的福音抵達這兒,並且演化為一部部中國人的家族信仰史。


而今,不願與無神論中共妥協的基督教和天主教,在這兒依然違法。但十字架已經在地面發光,信主的中國人,據說已超過七千萬。


八十多歲的張應榮長老,九十多歲的袁相忱牧師,都在接受我的拜訪之後不久,去了天國。還有早就在天國的張潤恩牧師、張剛毅神父、王志明牧師(作為20世紀全球十大殉道者之一,他的塑像屹立在英國皇家西敏寺大教堂正門上方)。在我寫過的三百多個底層人物中,已經有不少去了天國。生命和歷史在流逝中,可星星點點的記錄卻經過我的手留存下來。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曾一再鼓動我「與亡靈共舞」,我「共舞」過了,但舞得非常悲傷,非常孤獨,甚至非常絕望。唯有這些宗教前輩的永恆靈光,讓我偶爾翻湧的底層酒徒的自殺衝動得以緩解。


十字架能讓人平靜嗎?它與佛教、道教一樣,能讓人逆來順受嗎?許多城市的基督徒都引用《聖經》中「馴服掌權者」的掌故,來為自己面對強權的懦弱或恐懼開解。「該不該為劊子手禱告」的論爭,也在國內知識分子群體中此起彼伏。我曾順便請教至今健在的百歲修女張印仙,老人家氣得喊叫:「為他們禱告嗎?絕對不!」我問為啥不,老人跳起腳來:「他們霸占了我們的教產,在舊社會,這天主堂圍牆外面,包括大理中學,包括人民路的半條街,全是屬於天主教的,可他們直到今天也不還!我早該閉眼了,可我就是不閉眼!教產不全部歸還,我就是不閉眼!」


憤怒支撐著這個修女,憤怒也使人長壽,這真是對傳統養生之道的反諷。當文革結束,中共的宗教政策剛剛恢復時,已過古稀之年的張修女,竟背著奄奄一息的九旬前輩李修女去政府大門口「討說法」,禁食請願達二十八天,引起社會轟動,終於索回有八十多年歷史的天主堂。


崎嶇山路中的上帝是紅色的。在高寒的雲南。在人們醉酒之後。在大難不死的狂喜之後。在陽光如金色的山羊,蹦跳在山巔之後。



Saturday, April 09, 2011

底心的跫音- written by Sveta(wangchuzhen)

底心的跫音
如果能成為你的鞋子而不是自己走路就不用寫 就代替你髒就讀身影僅有的重量




April 8, 2011 11:39 PM
【永不相見】

2010年夏天我們在生態綠咖啡館為詩集首度做了定稿,葉青的詩太多了,開玩笑跟她說,我也是拿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時間在做這個一個字幾十萬上下的定奪,有效率點兒的分成123,1—選入,2—改一改選入,3—不要。

後來她就拿了這版自費印了B5大小的小冊子,完全word檔輸出,葉青風格的。

那時候還缺了個詩集題目,葉青非常不擅長取題目,很多詩都叫無題12345,或是直接拿詩的最後一句了事。

我看了看檔名挺好的,「下輩子更加決定」,她呵呵大笑,原來是她要區分選過的檔和沒選過的檔才取的名。

我也笑了,我們喝著很濃很濃的曼特寧,很香但非常苦。

她說她喝了我從瓜地馬拉帶回的咖啡,極品,她捨不得一點一點地喝但也快喝完了。我想到家裡還有僅存的一包,請她載我回家拿。

我坐在機車後座,感覺著風拂過她身上的煙味和低沈的笑聲,十五年前的她,騎著自行車也是這樣載著朋友。

我已經忘了我們聊了什麼。

而這輩子不再相見。


【高級罐頭工廠考試類的生產線】


我不得不說葉青用制服裙子去拿便當箱裡又熱又油的便當是我女性主義象徵性的啟蒙。而拿完之後把裙子扔在地上,讓別人繼續用它拿便當(或做別的事),則是讓如同食神裡莫文蔚的「情和義,值千金」的氣魄服贗我心。

她的帥氣特質是很外顯的,我舉幾個例就好。

王媽媽難得來參加母姐會,急忙跑出來告訴我,妳們班裡頭坐了個男孩子。

陳文茜來學校演講,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她,很驚訝地說,原來北一女開始收男生了。

這個時期我們開始讀邱妙津的鱷魚手記,朱少麟的傷心咖啡店之歌,以及王宣一的少年之城。那種過於敏感的長大所帶來的議題,以及如何極力抗拒變成高級罐頭工廠考試類生產線上的一個罐頭。

我們大聲疾呼搗亂,然而再有種的罐頭還是罐頭,她那條生產線直接把她送入了台大廠區。

這說起來葉青還是有點開心的,那年她得了一個超級進步獎,本來我跟她兩人模擬考總是得意地互比倒數幾名,結果真考起來她竟進步了一百五六十分。

台大廠區讓她悶著,我是用我的角度猜測的,她想要的是在天空下奔騰,或者其它。

那段時期她忙著社團,轉系,戀愛,我也忙著我的打工,轉系和戀愛,我知道她對我有些不滿,覺得我背棄了高中的文青理想,我也彆扭地不想解釋。

(事過境遷也沒什麼,就是那種自詡為女性主義的人談異性戀的彆扭糗心態)

那段時期過得很快,成長得很慢。

【單一純麥威士忌】

她聽古典樂,她就聽古典樂,然後就成了樂評。

她喝咖啡,她就喝咖啡,然後就懂得好咖啡。

她喝酒,她就喝酒,然後就自己釀酒。

她寫詩,她就寫詩,然後成了詩人。

每當我喝著單一純麥威士忌,就想到這種酒的純粹。

真誠。


【奢侈的悲傷】

她開始生病的時候我只有耳聞,我並不常在台灣,在的時候,心也不在。

她最嚴重的一次從醫院出來後。我去看她,服藥的關係,胖了不少。那時我開始相信身心靈整合的療法,拖著她去上瑜珈課,也勸她減低西藥的量,拉著她去中醫那望聞問切。

我知道她是給我面子,她恐懼生存如同人們恐懼死亡,但她總呵呵笑著對我們,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氣。

她住在台大附近的公寓裡頭,我下班後繞過去看她,大師心血來潮,幫我看了紫微斗數,「命不錯」,她說。

我誠惶誠恐地接受她的命批,被這麼不主流的人說命不錯,我還是去買保險好了。

而說起保險,葉青還真的賣過幾天保險,教過一陣子書,煮過好些時日的咖啡,翻譯過幾本寰宇搜奇,伴隨著她時好時壞的病情。

悲傷是奢侈的。

最終她選擇了一個叫做失業的職業,但是她則成了詩人,我無知地以為,這也是奢侈的。


【下輩子】

葉青開始寫詩的契機是,她喜歡的人也寫詩。然而葉青如今是詩人了,那人並不是。

(葉青跟我分享這件事的動機是想鼓勵我,但我擅自把這個好消息發布出去,各位,被拒絕的正向角度就是超越)

她的偶像是夏宇,這是一個很高的天花板,怎麼樣都像邯鄲學步,寫不好怪夏宇,寫得好又覺得是從夏宇那偷來的。總之那一兩年,葉青的MSN老是抱怨夢到夏宇。

一兩年以後,我真的開始看到葉青風格的雛形,那時她已經陸續在PTT發表了上百首,迴響也很熱烈,我告訴葉青,可以考慮出詩集了。

09年秋天,我任教的大學舉辦了一場以各國語言朗誦詩歌的”詩歌節”,我代表中文部,朗誦了一首夏宇,一首葉青的。這個消息讓她很振奮,一直催我把演講的原稿傳給她。

我後來離開了那所大學,這兩天,學校IT部門找到了當時的錄影。
/facstaff/mjones1/chuchen.mov

I can convince you that she will be the most potential poet in the future in Taiwan.

所以不用等到下輩子。

對不起,我現在只能用這個心情,這個口吻來訴說思念,希望妳不會怪我。

要是我過幾年更老了,當我撐起傘的時候,就會想到妳說:

可能,雨是一個鏡子,可能,夢是一條路,可能,走得遠了,淋濕也無所謂了。那一日我朗誦這首詩時,坐在下頭的老教授們哄堂大笑。


謹以此文紀念吾友林葉青。二零一一年四月八號於費城。



林葉青,1979年生,台大中文系畢業。熱衷於小說、古典與爵士音樂,善於將一段故事、一種樂趣、一個信念,以自娛娛人的方式訴說出來。現專事寫作。----九歌文學網


林葉青,68年次,台大中文系畢,熱愛各類菸品及單一麥芽威士忌,對於各種奢侈浮華的嗜好都有極大興趣,並且堅決相信「清醒不是人生唯一的正途」。----KKBOX古典樂評介紹